一名工人戴着防护手套和耳塞，将一段段木材送入机器。机器运转时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同时自动在每段木材的末端切割出一道凹槽。
不远处，一堆堆木楔正等待被嵌入这些凹槽，曲棍球棍的雏形就此开始形成。在鲁斯坦曲棍球（Roustan Hockey）工厂的生产线更深处，其他工人正忙着塑形、修整、打磨、上漆和丝网印刷，将一块块木材打造成加拿大的国家象征之一。
对于这家位于多伦多西南 60 英里（约 100 公里）处、加拿大最后一家大型曲棍球棍工厂的 15 名工人来说，这样的日常再寻常不过。
这家工厂的历史可追溯至 19 世纪，在数十年的贸易全球化浪潮中幸存下来，如今是北美最后一家传统木质曲棍球棍商业生产商。而现在，它正面临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发起的贸易战带来的新挑战 —— 特朗普曾撕毁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并对加拿大出口商品征收关税。
这种不确定性让鲁斯坦公司的运营举步维艰。
“你永远不知道特朗普会做什么，” 工厂总经理博・克劳福德说，“你只能随机应变，而美国总统的想法可能每天、每周甚至每小时都在变。所以，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应对。”
数月来，鲁斯坦公司一直在安抚美国客户的担忧，并竭力应对贸易挑战。
特朗普曾多次威胁要对加拿大进口商品征收关税，但最终许多商品仍豁免关税 —— 因为它们已被纳入特朗普第一任期内谈判达成的《美国 - 墨西哥 - 加拿大协定》（USMCA）框架保护范围。
公司所有者兼首席执行官格雷姆・鲁斯坦表示，今年 8 月末，特朗普政府取消了一项广泛适用的海关豁免政策 —— 此前价值 800 美元以下的国际货物运输可享受该豁免，这一变动给跨境贸易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
“即便有人购买 1 根、2 根、5 根或 10 根曲棍球棍，总价低于 100 美元，也会受到关税影响。因此，目前尚无法判断这将对业务产生何种影响。” 鲁斯坦说。
鲁斯坦曲棍球工厂每年生产约 40 万根木质曲棍球棍，旗下拥有 Christian、Northland 和 Sherwood 等品牌，其中约 10 万根出口至美国。此外，该工厂还生产塑料刀刃的公路曲棍球棍和泡沫芯守门员专用球棍。
克劳福德透露，发往美国的货物在边境常被拦下接受人工检查，还会意外面临关税征收，不过公司的报关行目前已设法豁免了这些关税。
受影响的不仅是曲棍球棍。鲁斯坦公司在多伦多另一家工厂生产的守门员护具，近期也被意外标记需缴纳 200% 的关税。公司管理层表示，正与货运公司协商提交新文件，以解决这一问题。
此类贸易中断事件，凸显了令加拿大经济陷入困境的大范围贸易动荡。
今年第二季度，加拿大经济萎缩 1.6%，这是自 2023 年以来的首次收缩，也是新冠疫情以来的最大降幅。受关税和贸易不确定性影响，加拿大对最大贸易伙伴美国的出口额暴跌 7.5%。
这些数据还掩盖了加拿大制造业的长期衰退趋势。官方数据显示，截至今年 8 月的一年内，加拿大制造业岗位减少了约 3.78 万个。
加拿大国民银行的专家在近期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今年第二季度，加拿大工业机械与设备的实际投资降至 1981 年有记录以来的最低水平。
“我们何以陷入这般境地？多年来过度的监管，以及历届政府在推动自然资源国内转化方面始终缺乏魄力 —— 而华盛顿的保护主义议程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经济学家斯特凡纳・马里昂和马修・阿森诺写道，“这一政策失误削弱了加拿大的制造业基础，使我们面临在全球供应链中被边缘化的风险。”
鲁斯坦工厂的前身是 1847 年成立的一家农业作坊 —— 彼时加拿大尚未建国（加拿大 1867 年建国），国家冰球联盟（NHL）的成立更是在 70 年后。
20 世纪 70 至 80 年代是北美木质曲棍球棍制造业的黄金时代，当时安大略省和魁北克省有众多相关作坊，美国的生产则集中在明尼苏达州，而鲁斯坦工厂是那个时代仅存的 “幸存者”。
格雷姆・鲁斯坦是一位商人，同时拥有《冰球新闻》（The Hockey News），还曾试图收购蒙特利尔加拿大人队（Montreal Canadiens）。2019 年，他收购了这家当时名为 “遗产木材专业公司”（Heritage Wood Specialties）的工厂，并将其从赫斯佩勒镇（位于布兰特福德以北 20 英里，约 30 公里）的老旧厂房迁至现址 —— 布兰特福德是冰球传奇韦恩・格雷茨基的故乡。
如今，全球曲棍球棍年产量约为 500 万根，但木质曲棍球棍仅占约十分之一。十多年来，没有任何国家冰球联盟（NHL）球员常规使用木质曲棍球棍，这一现象也凸显了这项运动对新技术的接纳。
由碳纤维及其他轻质先进材料制成的复合材质曲棍球棍，如今更受业余爱好者和职业选手的青睐。但由于涉及先进制造工艺，复合材质曲棍球棍的价格也更高。
与此同时，多年来，随着西方消费品牌为寻求更低成本的海外生产基地而进行全球产业转移，加拿大和美国的曲棍球棍生产要么整合收缩，要么迁往亚洲和墨西哥。
“要与部分亚洲市场以及其他国家的竞争对手抗衡，难度极大，” 克劳福德说，“但我们的产品质量本身就很有说服力。”
鲁斯坦坦言，木质曲棍球棍市场并非增长型产业，充其量只能维持现有产量稳定。
“目前，我们占据着 5% 至 10% 的市场份额，但这个份额每年都在萎缩。现在成长起来的孩子，他们都青睐复合材质的曲棍球棍。所以，这个市场无疑正在萎缩。”
在鲁斯坦工厂占地 13 万平方英尺（约 1.21 万平方米）的厂房内，生产流程仍以低技术含量的手工制作为主。
在一个工作站，一名工人用液态环氧树脂将玻璃纤维加固片粘在木质球棍刀刃上，每次处理 6 个。不远处，另一名工人用带锯切掉每片刀刃上干燥多余的玻璃纤维。在喷漆车间，工人们将球棍浸入白色油漆中，随后挂在移动挂钩传送线上晾干。
鲁斯坦表示，这家工厂的故事不仅关乎不断演变的贸易格局和现代工业实践，更关乎冰球这项加拿大国字号冬季运动在国民心中的地位。
“对任何国家而言，拥有日常消费品的制造业基础都至关重要，” 鲁斯坦说，“在加拿大保留一家曲棍球棍工厂，实际上有两个意义：一方面，它为制造业基础做出了贡献；另一方面，它承载着我们加拿大人都热爱的冰球运动的传承，牵动着国民的情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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