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杨志锦
“你们在农村地区，存款成本应该很低吧？”
“也不低，我们现在2.09%，下半年估计能降到2%。”
“我们现在利差快收到1%了，可怜的。”
6月12日，紫金山·鑫合2025年成员行会议间隙，几位城农商行行长围在一起，就存款成本、城投贷款、消费贷、信用债投资等资产负债两端多项业务进行了讨论，你问问我，我问问你——一方面了解下同行的情况及策略，另一方面也看看有没有可借鉴学习的地方。
包括前述几位行长在内，全国近百家中小银行董事长、行长等210余人参加了此次会议。据统计，当前紫金山·鑫合成员行一共133家，总资产规模达47万亿元，已占城农商行总资产的四成，具有相当的代表性。6月12日，他们齐聚南京，探讨中小银行的未来之路。
国家金融监管总局的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末商业银行净息差已降至1.43%的历史最低水平，未来仍有下行压力，市场将其称为“寒冬”，城农商行面临的挑战更大，包括低息差、高不良率、抗风险能力弱等。
南京银行董事长谢宁在会上表示，当前身处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和历史之变的中小金融机构，生存发展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包括如何进一步破解发展道路上的困境难题、如何深度把握新时代的发展机遇、如何共赢中小银行的当下和未来等，需要自身刀刃向内、创新求变，也需要一起齐心协力、共谋新篇。
界面新闻记者参加会议并了解到，“抱团取暖”成为中小银行应对挑战的关键词，其具有两重含义，一是自上而下推动的中小银行兼并重组，二是依托鑫合成员行等平台交流共享、互鉴互学，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差异化竞争与合作的新范式。
中小银行的挑战
时间回到三十年前。1995年，国务院下发的《关于组建城市合作银行的通知》提出，城市合作银行的组建工作要分期分批进行，条件成熟一个，批准一个。当年7月，深圳城市合作银行正式成立，城商行由此登上历史舞台。
2001年加入WTO后，中国经济进入高速增长时期。城商行抓住这一历史机遇，积极推进市场化变革，通过引入战略投资者、跨区域发展、重组上市等方式，实现发展壮大。
国家金融监管总局数据显示，今年4月末城商行资产总规模为63万亿，占银行业总资产的14%，相比2003年上升了8.7个百分点。同期农商行资产也稳步增长，今年4月末农村金融机构总资产占比达13.3%。
银行业是强周期行业，随着近年经济增长放缓，银行业盈利能力有所下降，其中城农商行面临的挑战更大。“中小银行日子不好过，一方面息差越来越低，另一方面不良率越来越高。”江浙地区某农商行行长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金融监管总局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末城商行、农商行净息差分别为1.37%、1.58%，双双低于二者的不良贷款率，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其贷款质量恶化速度超过了核心盈利能力，可能面临亏损、资本侵蚀等风险。
“小银行现在总体很难，一是小银行抗风险能力弱，二是竞争不过大行。大行贷款利率只有3点几，我们很难做到这么低，很多客户就被抢走了。”华南地区某城商行行长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城农商行以服务本地为主，但随着大型银行把金融服务的触角伸向县域和农村，城农商行的小微客户出现流失。普惠金融市场的格局已然大变，大行在短短数年间获得主导权，对小行在地方上的市场份额形成挤压。
再叠加规模较小、抗风险能力较弱，一些中小银行演化为高风险机构。中国人民银行去年末发布的《金融稳定报告2024》显示，城市商业银行有11%的机构为“红区”银行（即高风险机构），农合机构（包括农村商业银行、农村合作银行、农村信用社）和村镇银行“红区”银行数量占“红区”银行比重较高。
双重抱团取暖
面对新的挑战，多位中小银行行长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中小银行需要抱团取暖。
一是自上而下推动的中小银行兼并重组。2020年以来，这类案例明显增加：城商行方面，2020年攀枝花市商业银行和凉山州商业银行合并组建四川银行；2021年，大同银行、长治银行、晋城银行、晋中银行和阳泉市商业银行合并重组设立山西银行等。
农商行方面，辽宁、海南、内蒙古等省份辖内农村金融机构合并为统一的省级农商行。比如今年内蒙古农商银行通过一次性整合121家农信机构及村镇银行，形成了统一法人机构。
“一种方式是个体在发展中化解风险，通过做大资产规模、增强盈利能力化险，另一种方式就是合并，资产规模和业务范围扩大，实现规模经济的同时增强风险抵御能力。”北方地区某城商行行长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二是依托鑫合成员行等平台互鉴互学，推动业务合作。2013年10月，在南京银行的倡议下，65家中小银行共同发起成立了紫金山·鑫合。10多年来，紫金山·鑫合成员行从65家发展到133家，成员行总资产规模从6万亿元跃升至47万亿元。目前，鑫合成员行覆盖中国26个省份，已成为国内银行业具备影响力的中小银行联盟之一。
“一个是来学习，大家互相交流；另一个，现在中小银行要抱团取暖，因为在金融市场上，小银行很难从大行进行资金拆借或者额度有限，小行在金融市场上只能相互支持。”前述华南地区城商行行长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当前人民银行主要通过公开市场操作、MLF等向市场提供流动性和基础货币，流动性传导形成了“央行—一级交易商—非一级交易商的中小银行—非银”的四层结构。其中头部城商行也是一级交易商，成为沟通大行与其他中小银行的桥梁，当然，头部城商行“桥梁”作用不仅包括资金拆借业务，也包括票据等多项业务。
“有的小行，大行不认可它的资质，不会跟它们做拆借、票据等业务，但大行认可我的资质，会跟我们做业务，而我们对小行有了解，所以会跟它们做业务。”某头部城商行中层人士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紫金山·鑫合也是中小行沟通交流、业务合作的平台，其设有金融市场专委会、零售金融专委会、贸易金融专委会等八大专业委员会，建立了五项共享机制，逐步形成了业务联动、科技联建、人才联育的深度耦合生态。
紫金山·鑫合秘书长、南京银行行长朱钢在会上表示，下一步要持续创新升级成员行合作模式，打造更多合作亮点，包括迭代升级基金联合代销业务模式；稳步推进金融市场业务协同，扩大投托联动、债券承分销、金融债投资等业务合作规模；发挥鑫合易家科技公司服务支撑作用，为成员行提供更为领先的科技产品及服务方案等。
差异化竞争与合作
和国股行可全国展业不同，城农商行属地经营，各自在划定的区域内深耕本地市场，在整体格局上形成了非竞争性的关系。当然随着部分城商行跨区经营、城镇化水平的提升、城农商行合并提速，一些城农商行之间也会存在竞争关系，不过总体来看仍是合作远大于竞争。
“因为中小银行都有经营范围的限制，所以相互间几乎不存在竞争关系。即便本地同业借鉴我的做法有进步，反过来也会促使我继续进步。”前述北方地区城商行行长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此次会议发布的《鑫合成员行贯彻落实金融“五篇大文章”倡议书》建议，以中小银行的灵活机制和地缘优势为依托，通过“机制共建+数据共享+产品共创+风险共担”实现成员单位客户覆盖率提升、产品更新提速、风险成本降低，因地制宜探索具有竞争力的产品与服务，形成“1+1>2”的区域金融协同效应，打造中小银行差异化竞争与合作新范式。
不论是“抱团取暖”，还是差异化竞争，都要建立在中小银行个体的稳健发展之上。朱钢建议，要以“四个更加”积极探索中小银行破局之路，一是更加突出深耕区域市场，二是更加突出服务实体经济，三是更加突出自身能力打造，四是更加突出场景生态建设。
吉林银行董事长秦季章在会上表示，零售业务做大做强能极大提升银行的盈利能力、降低风险水平、增强品牌影响力，是银行发展的关键。吉林银行要成为优秀的城商行，零售变革是必由之路。
2020年，长期在招商银行工作的秦季章加入吉林银行后，即以零售转型为突破口，开启吉林银行改革发展之路。他带领全行进行战略评估，并制定零售变革滚动周期战略规划与目标任务，抓好精细化落实，取得了较好成绩。
数据显示，吉林银行零售业务营收贡献度从2019年的不到10%提升到2024年的30%以上，同期零售AUM增长了1.5倍升至4700亿元。截至2024年末，吉林银行储蓄存款达3760亿元，存量和增量均保持吉林省同业首位。
谈及零售转型的体会，秦季章结合招行的工作经验将其总结为“十大新逻辑”（客户为王、服务为上、AUM为纲、资产为先、营收为重、成本为限、品牌为魂、科技为器、队伍为本、战略为基），并以“十大新逻辑”成功重构了吉林银行零售经营管理体系。
正是基于零售业务取得的显著成果，吉林银行近几年业绩整体表现比较稳健。2019年-2024年吉林银行资产规模增长了一倍升至7310亿，同期营收和拨备前利润分别增长42%、30%至133.4亿、73.2亿，不良贷款率由4.39%降至1.5%（数据为母公司口径，非集团并表口径）。
“吉林银行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和在座的优秀同业相比，我们的一些指标差距还比较大，内部也还有很多问题正在解决。”秦季章在会上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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